面子工程
□武存中
苏东坡有诗云:“水光潋滟晴方好,山色空蒙雨亦奇。欲把西湖比西子,淡妆浓抹总相宜。”这是他在宋神宗熙宁四年任杭州通判时写下的诗句。将西湖比成西施化妆,“浓妆淡抹”都非常美,说到底,就是“面子工程”。我之所以称为“工程”,因为人们在出门之前往往要花费相当多的工夫,所花费的时间、金钱与精力几近于一个“工程”。
“浓妆”大概是把所有的化妆品都使上了,“淡抹”就是使用了非常少的化妆品。但“效果图”差别很大。当然,西施就不一样了,因为生得美,多点儿少点儿都是一样的。换了别人就不行。
半个世纪以前,在我的记忆里,最早的“面子工程”产品大概只有一个——第一楼的黑肥皂。那时,人们洗手、洗脸都是用“第一楼的黑肥皂”,它像是一块黑色的鹅卵石,扁平,椭圆形,有一种淡淡的清香。黑肥皂也称“猪胰子”,原产于山东淄博博山,用猪的胰脏加土碱与大油、蜂蜜以及冰片、樟脑、麝香等,捣压而成。后来有人在周村设立“黑肥皂”作坊,再后来流传至济南,这便是济南第一楼黑肥皂的由来。这是洗脸用的。
洗衣服用的“在相当长的一个历史时期”都是用的“华光”肥皂,那可是济南人最骄傲的产品之一,诗人布建忠写道:“承载几代人的记忆,无法抹去的印迹……一个普通低廉的物件,让我充满感悟的牵挂,岁月从指尖悄悄地流逝,怀念充实着衰老的寄托……”据记载,“华光”皂诞生1949年12月,历经30多年之后,才有了“大明湖”洗衣膏、“佳丽”香皂。至今我保存的票证之中,肥皂票赫然在目。
接下来的“面子工程”就是“抹”了,那时候人们所用的东西寥若晨星,“抹”的是“马牌油”“凡士林”“蛤蜊油”“雪花膏”。“马牌油”包装非常简单,简装的直接就是一层玻璃纸,撕开玻璃纸直接使用,有包装的像一节蜡烛,一个粉红色的小铁筒,前面有盖,后面一个内盖,打开前盖,从后面往前挤,将挤出来的油抹到脸上。“凡士林”则是人们冬天防止裂手裂脚使用的。最具特色的是“蛤蜊油”,将海里捞上来的蛤蜊,抛光后装入“油”,用时掰开,用完了合上。蛤蜊油很是好看,让人想起海里的珊瑚或者是玛瑙。
今天,人们的清洁物品已经多得不可胜数,洗衣粉、洗衣膏形形色色,花样繁多。洗发露、沐浴露、护发素、润发素、滋养护发乳……林林总总,不一而足。不仅如此,人们纷纷走出国门甚至去日本抢购化妆品,世界各国的化妆品也纷纷打入中国市场,比如法国的香水直至韩国的整容术……
由肥皂引出了的面子工程,还让我想起匈牙利一个关于肥皂的故事,那是匈牙利作家莫里兹写的《七个铜板》,因为“我父亲明天需要一件衬衫,可是我们没法洗。单是井水是洗不掉油污的”,需要一块肥皂,但买肥皂的钱——七个铜板没有,需要在家里搜寻,在母亲的欢笑声中,开始了找七个铜板的历程。三个是在缝衣机的抽屉里找到的,一个是在衣柜里,第五个是从爸爸的衣服口袋里找到的,第六个铜板是从妈妈的衣袋里找到的。最后的一个铜板,是从一个乞丐的手里接过来的!等到凑够了七个铜板的时候,母亲笑了起来,并且她笑得透不过气来——
“这是一种可怕的、致命的窒息。她弯着腰把脸埋在手掌里,我去扶她的时候,一种热乎乎的东西流过我的手。
“那是血,是我母亲的血,是她宝贵的、圣洁的血……”
我们不会忘记那曾经的岁月,那曾经的苦难。无论是第一楼的黑肥皂,还是晶莹剔透的“华光”皂,就像莫里兹的《七个铜板》里母亲的血,永远铭刻在我们的血液里。